散文:春梦(赵永武)

赵永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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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歇后语说:做梦娶媳妇——净想好事儿呢!这娶媳妇的梦当然属于春梦。《牡丹亭》里的杜丽娘在游园后,梦中与理想情人柳梦梅相会,当然也属于春梦。不过,春梦这个词儿涵盖的“好事儿”比单单娶个媳妇、或者与理想情人相会明显要丰富得多,也香艳得多,甚至露骨得多,反正都是男女方面的“好事儿”,大抵人能意淫到什么画面,春梦就能达到什么意境。呵呵,白天咽着唾沫不能想不敢想不愿想的,晚上都能实现的。好玩吧?所以常有人做,人常在做。自然,也不乏天生异秉者,爱做。


  于是,水到渠成的,春梦这个词儿,就有了喻义。细品起来,其喻义大抵跟“南柯梦”、“黄粱梦”这俩词儿还算得上是近亲,和这俩词儿一样,都透着悲凉呢——是那种看破了看穿了看透了,然后彻悟了的悲凉——只是比这俩词儿更有意味些,也更雅致些,属于雅词儿,好风雅者喜欢用。梅兰芳在《贵妃醉酒》中唱道:人生在世如春梦,何不开怀饮几盅?活脱脱演绎出了贵妃沉醉后的清醒:浮华易碎,韶华易逝,好花不长开,圆月终须缺,盛宴必得散,只因为天道循环,只因为世事无常。也许,像贵妃此等三千宠爱集一身的角色,吟唱出这样让人彻骨寒的话来,更能叫人警醒吧?可话说回来,贵妃本人未必就能被自已的话语“警醒”,乃至超脱出来。到头来,直落得马嵬坡前一缕香魂飘摇散,雪肌艳骨土没了,这才有了此后的“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的千古咏叹。还有贾宝玉,春梦更奢华,而且分明是“但愿长醉不愿醒”,他只愿能跟他的灵魂伴侣林妹妹,还有那一帮个个国色天香且能跟他吟风弄月的好姐妹,长相厮守在瑶台琼林似的大观园里——不惟贾宝玉,可以说贾府上下没有人不渴望着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能长长久久呢!可最终呢?“树倒猢狲散”,直落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既然是梦,不管是恶梦,还是春梦,终归都要醒的。孔尚任老先生借《桃花扇》人物之口说,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楼起楼塌都是“眼看”着的,极言春梦的容易破碎,易于幻灭,不是吗?


  春梦容易破碎,就不做了吧?可从古到今,“常做”的仍在“常做”,“爱做”的也一直“爱做”,而且沉醉于春梦者十之八九,根源于人性深层的东西,还是由着他们吧。何况,人生苦短,没事了做做春梦,且沉醉进去,原本就少颜缺色的人生自然就能焕发出斑爛之色来呢。只是别忘了,要像那首歌中所唱的:“留一半清醒,留一半沉醉”,做到随缘自适,像民谚里说的:“逢山了打柴,遇水了脱鞋”,到什么山头了,唱什么歌,不亦乐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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