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看到那个老太太被脆弱又坚硬的玻璃门挤压的狼狈不堪的身体和变了形的尴尬笑容时，司机正在空调大作寒意逼人的车里释放他的灼热愤怒。

　　我也许能猜到开始老太太正带着先辈特有的革命微笑准备从前门下车时，“装在套子里的”司机坚决拥护“前门上车，后门下车”的原则，狠狠按下了关门键。他如此的眼疾手快以至于老太太像个越狱失败的囚犯一样，除了逸散到车外的半句模糊不清的话之外，什么都没逃出去。

　　然后，老太太用了十秒钟时间走到后门下车。

　　然后，前门再次打开，我和我妈妈作为局外人默默上了车。

　　然后，司机冲着老太太步履蹒跚的背影狠狠骂了一句与西安“文明古都”称号严重不符的话。

　　事情就是这样。或者说，事情不只是这样。不爱小题大做的人说“两人都有错”可是，我知道，一定会有喜欢小题大做的人，叹口气，然后说“社会已经变成这样了啊。

　　我向来认为，公交车是最能体现社会的真实情况的地方了。公交车上酣睡的人显示出上班族压力山大，公交车上低头族的数量映射出我国公民对手机的依赖程度，甚至公交车的拥挤都说明计划生育很有必要……然而这件事，我着实不敢向纵深方向想。

　　好吧，我可以替社会开脱一下“这，不过是个别现象罢了。”说实话，我觉得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做到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但奇怪的是，似乎新闻上报道的反面教材也越来越多了。这究竟是恶行的个体性集中，还是道德发展层面的虚假繁荣？

　　我可以站在老太太的立场上说两句。我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难道不能行个方便，让我从前门下车吗？可是我又说，规则是放着的，您也是知道的，可明明又不是挤不过去，就这几步花了您多长时间呢？

　　我也明白司机心里是怎么想的，可她既然都要迈下车了，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万一老人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呢？还有，她究竟怎么得罪你值得你如此生气？

　　在我看来，这件事原本就可以不发生。人，谁也活不了几百年，何必在有限的生命中留下些不愉快？

　　但是，我仍然固执地相信，社会并不坏，真的，人人都忍一时，让一步，生活该有多么美好！

　　气坏身体可惜，忍让一步何妨？

（王乐音写于2016年8月26日）